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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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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第三個就是曦曦姐了,保佑她千萬要順下來。”秦望兒比完團體之後是真的可以徹底放輕松了,她被杜明暖拉著在奧運村裏亂晃了幾圈,換了一大堆徽章掛在胸前叮當叮當地響,整個人好像都變活潑灑脫了,就連笑聲都變成了杜明暖那種放肆的“哈哈哈”。張卉私下裏跟章齡說:“這場團體比下來,最大的好事兒就是元寶放得開了,不枉小姑娘來咱們組裏練了一場。”但現在她卻為即將登場的柳曦緊張得攥緊了兩個小拳頭。

柳曦沿用的是簡秋寧抽到的那個出場序,也是幾位較有實力的選手中最早出場的。“求求了,一定要穩穩的。”秦望兒雙手合十,又小聲念叨了一遍。簡秋寧和杜明暖對視一眼,安撫地拍拍她肩頭:“放心吧,曦曦肯定能穩住的”——都不需要對眼神,只消看看柳曦那堅挺的脊梁就知道,她對於這次從天而降的機會,早就做好了無比充分的準備。

正掏shapo換杠,接pak空翻,接蹬杠shapo空翻再接京格爾,四個空翻動作的連接順暢如行雲流水,保持了整整一個周期的這一長串盡管常被詬病,卻也是華國隊一個時期內編排風尚實實在在的一筆記錄,也是柳曦不斷在提高自身完成質量上下功夫的一部“起居註”。然後是華國女隊的看家本領,纖細手臂把身體端端正正地頂起,林轉、淩轉、淩轉180一氣呵成,“今天540好正!”李奈高呼:“就看下法了!F組的後團兩周720旋下,站!非常好,柳曦完美地完成了自己的成套!”

鏡頭適時地掃到觀眾席,聚焦在三位起立鼓掌的隊友身上——對,只有三位隊友來到了觀眾席,因為柯潤雨作為女隊個人金牌的唯一希望被蕭關勒令留在訓練館訓練。

分數是15.300,算是看得到希望的,但能不能有獎牌還是難說,得等後面高手的表現。資格賽排第三位的法爾加芙娜隨後登場,鏡頭照在她精致的側臉,一直來女王般氣場的人竟然也會露出緊張的神色。“俄羅斯女隊的金牌希望也就全在她身上了,”李奈看著老對手躍上低杠嘆了口氣,全能的爭議的確讓自己對她的情緒裏多了太多覆雜,但要攻訐或詛咒卻還是不忍的,說到底運動員們又做錯了什麽呢?一切由“操縱者”輸出的惡意卻都要“反噬”到她們身上:“……並掏180,屈體葉格爾,頂住了;蹬杠360,團身540下——好的,她的命名下法,還是完成得不錯的。”——老牌強隊不愧是老牌強隊,15.900的得分險勝緊接著上場的資格賽第一名科西安,這塊單項金牌的“遮羞布”基本算是扯上了。

兩位的金牌爭奪戰襯得後邊幾位選手的表現有些黯淡普通了,唯一在資格賽處於高位的加比還出現了虛擺的失誤,而柳曦的名字也一直是穩穩當當地停在第三位。直到俄羅斯隊的斯皮娃、去年的高低杠銅牌獲得者最後一個登場,秦望兒才又緊張地揪緊兩位姐姐的衣角:“她是不是有6.7哇?”

是的,斯皮娃不僅有6.7的理論難度,而且完成質量確實還不錯,修長的身材更是給予了觀眾極佳的視覺體驗——熟悉對手基本情況的簡秋寧也緊張得快要窒息,甚至在斯皮娃順利地完成了並掏360接並掏shapo再接pak空翻之後腦海裏已經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了柳曦遺憾再拿一塊“鐵牌”這樣毀滅性的恐怖場景。但這種想象還沒有開始具象化就被旁邊杜明暖的一聲尖叫打斷,這聲尖叫的含義是包羅萬象的,不過對於華國隊的幾人來說它只有一種含義:斯皮娃的蹬杠shapo180沒抓著高杠,謝天謝地,柳曦總算是得到天道酬勤了。

全部比賽結束以後拿到手機,簡秋寧才看到了當時柳曦戴著銅牌接受采訪的視頻片段。曦曦確實是夠踏實,認認真真從國家的培養、隊裏領導的幫助、省隊的支持一直感謝到教練、隊醫和隊友,但這麽多人中說給自己的篇幅居然還是最大的:感謝她無私地讓出了決賽資格,才有了這次事先想都不敢想的機會;“團體她撐起了我們的主心骨”,以及“明天的平衡木和自由操一定一定要取得好成績”的祝福。

“曦曦,你和秋寧在隊裏是不關系特別好,平常經常一起玩?”有記者從這篇幅分配嗅到了一絲八卦的味道,好奇地探問。

“……我們是一起出來的,還有暖暖,從14年開始,我們一起打了每一次大賽。”柳曦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但之前幾次比賽,我表現挺糟糕的,有時候我會覺得拖累了她們,很感謝她們沒有放棄我,而是陪著我從低谷期走了出來,現在又給了我這樣一次寶貴的機會。”

柳曦你也太客氣了。簡秋寧摁滅手機屏幕,提到讓賽,她這輩子都不可能忘了去年的世錦賽,是柳曦把高低杠的決賽資格讓了出來,才有了後來為人津津樂道的並列冠軍,才有了她進一步與蕭關。你拯救我,我拯救你,我們之間,永遠都不必言謝。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柳曦的個人獎牌本來是一樁心願得償的喜事,但今天並沒有多少人有心思去慶賀。隨後的吊環決賽,陸延出現小失誤,別說賽前造勢了很久的金牌了,連塊獎牌都沒撈到。截至目前,華國體操男隊的個人獎牌榜,還是一個無比尷尬的零。

“怎麽,你過來找我?你明天也有兩項哎,不好好準備準備嗎?”簡秋寧回到奧運村自己的房間門口時意外地看到了等在那兒的羅煥修,他看著也有些憔悴了,一場奧運會迅速地消耗著所有人的體力和精神。“這兩天都沒見你,我還沒跟你說過加油。”

“蕭導說,讓我叫你過去一下,有事情要跟你商量。”羅煥修的嗓音也微微沙啞,“你要小心。”

“我不想去!”簡秋寧感到頭頂心傳來尖銳的刺痛,她忽然覺得自己的忍耐力已經被抻長到極限:“就剩下這一天了,該怎麽比就怎麽比,有什麽話可說的?!”

但她還是跟著羅煥修的腳步開始往走廊的另一頭去。

“明天的平衡木,你一定一定要拿最高難度,不要害怕。”羅煥修謹慎地把手搭在簡秋寧肩上,就像小時候秋寧第一次比少兒賽時那樣:“你一定能贏。我有直覺——我直覺可準了。”

“大師兄。”簡秋寧腳步忽然頓住,她扭過頭來,眼神變得犀利而悲傷:“你明天不也有比賽嗎?為什麽不說‘我們一定能贏’?你的肩膀——還有腳踝——還好嗎?”

她果然看出來了。羅煥修悲哀地想,面上卻沒有露一絲破綻:“我的意思是說,你盡可以放心大膽比,我在後面給你殿後呢,對吧?誰讓雙杠和單杠分別是排在平衡木和自由操後面的呢。”

“那……反正你也加油。”簡秋寧將信將疑地點點頭,只說了一句簡單的祝福,她知道男隊那邊全部的壓力現在都堆在了對方身上,不願主動去提“贏”“金牌”這樣敏感的概念。

“嗯,你也是。”

羅煥修沒有再多說什麽,跟在簡秋寧身後往前走。走廊的燈光裝得不太好,居然不是常見的吊頂燈,而是一盞盞的掛壁燈,在地磚上給前面的女孩描摹出一個淺淺的小小的黑影。就這麽走著也挺好的——他好像懂去年冬天王導對他的告誡了,喜歡也許是沖動,但愛卻是克制,是在應當遠離的時候絕不打擾,是默默的守護與成全。

簡秋寧,你一定要贏,一定要走進光裏。

即使我已經註定要被拖進黑暗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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